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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62章 第 62 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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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62章 第 62 章

時微打電話跟孫飛昂詢問情況, 簡單溝通幾句之後,她飛速洗臉牙刷換衣服,拿了車鑰匙就直奔停車場, 往建州開去了。

從來沒在大半夜開過車, 高速上除了她和熒光帶之外的一切,都像是死的, 但時微並不害怕,只是一路心裏難受。昨天和程玉生帶安妮出門玩, 眼睛裏見到的人事物都是好的,溫溫暖暖、健健康康,平凡普通得叫時微艷羨不已。

這個世界對卞睿安太不公平了。

小的時候,他沒有得到過多少愛,至少還有健康。但時間把他生命的能量一點點往外抽走了。時微記憶中的卞睿安, 像哥哥、像弟弟、像朋友, 甚至偶爾還會像一位溫和的父親, 將她自小缺失的,那份最厚重的愛和關心,竭盡所能地補足給她。

分明他自己都沒有怎麽擁有過, 卻還是一個勁地往外給。慷慨得不得了,強大得不得了。

怎麽就成現在這樣了呢?

當年卞弘毅墜樓後, 時微心裏就總會發出這樣的疑問。時至今日, 她仍舊找不到答案,只能歸結於天道殘忍。

接近四個小時的車程,時微一秒鐘都沒有停過,臨到病房面前, 她卻停住腳步,陷入了深深的猶豫。

“時小姐。”孫飛昂的聲音突然在身後響起。

時微回頭, 看他西裝革履,頭發也梳得一絲不茍:“孫助理這是?”

孫飛昂低頭看了眼自己的打扮,笑了一聲:“今天要替老板去參加一個會。”

“噢......”時微點了點頭,“裏裏外外都要忙,真的是辛苦你。”

“還是那句話,我拿錢辦事的。”孫飛昂說著就打開了病房房門,見時微還楞在原地,就問,“時小姐不進去嗎?”

時微面露難色:“他會不會看到我更生氣啊?”

“不知道。”孫飛昂面露無奈,“但我覺得......即便生氣,他應該也是需要你的。”

時微站在門口做了一會兒心理建設,末了她還是沒有直接進門,反而是將孫飛昂拉到了樓道裏竊竊私語。

“你老實告訴我,他身體情況到底怎麽樣,具體都哪裏有問題?”

“我——”

“你別給我打馬虎眼,”時微看著孫飛昂說,“我不會告訴他,只是想心裏有數。這樣也好......隨機應變。”

孫飛昂皺著眉頭沈默了須臾:“這次發燒進醫院,整體來說,就是過勞造成的。卞總很容易頭疼,止疼藥都不太起效了,最近都得靠打點滴緩解。另外......”

“另外什麽?”

“心臟還有點小問題。當年從臨海飛洛杉磯的飛機上,是第一次心絞痛發作,這是我聽外公說的,沒有親眼見到。往後這些年,偶爾也會疼一疼,但並不頻繁,只要休息好了應該問題不大,時小姐不用太過擔心。”

時微遲鈍地動了動眼球:“那、最近一次發作是什麽時候?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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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是我帶齊春蕾來建州那天嗎?”

“......是。”

“好,我知道了。”時微臉上看不出什麽表情,她擡頭對孫飛昂說,“你有事就先去忙吧,又耽擱你了。”

時微輕手輕腳走進病房,卞睿安還在睡覺,臉上半點血色都沒有,但多半是治療起了點作用,他的神情看上去很安寧,沒有太難受。時微坐在床邊盯著他看。忽然想起來,倆人上一回在醫院碰面,還是因為他的刀傷。

卞弘毅墜樓一事,是他們中間永遠繞不開的問題。

時微原以為,她絕不會為當年的決定後悔,眼下發現,還是太天真。客觀來說,如果她沒有離開,卞睿安不會變化這麽大。或許他們會爭執、吵鬧,甚至打得不可開交,老死不相往來。但絕不會變成今天這樣,像亟待返工、像臨近報廢。

過了約莫半小時,卞睿安醒來,睜開眼睛看到時微坐在面前,他木然的瞳孔閃過了一絲驚愕,隨即輕咳了一聲,大腦又是一陣抽痛。他深呼吸緩了一緩,撐著病床坐起來:“你怎麽來了?”

“我向樂團提了離職。”時微坐在椅子上說,“聽說你生病,正好有空,就過來了。”

“我沒事。”卞睿安別開頭說,“你回去吧。”

時微往前傾了身子,強行把自己湊到卞睿安的視線範圍內:“我淩晨三點開車來的,一夜沒睡,你又讓我開回去?”

卞睿安皺著眉頭:“旁邊有沙發,睡夠了再走。”

“我不走。”時微起身坐到了床上,“你看我礙眼嗎?”

卞睿安不說話。

“那是嫌我太吵?”

卞睿安仍舊是不吭聲。

“不說話,就當是否認了。”時微眨了眨幹澀的眼睛,她拉著卞睿安的手說,“等你好了我再走,否則我不放心。”

卞睿安有氣無力地把手抽了回去,語氣冷冰冰地:“你只管別人的死活就夠了。不用管我。”

“何必要跟我說這種氣話。”時微低著頭嘟囔了一聲,“你嫌我吵我閉嘴就是了,”她回頭看了眼沙發,“我睡覺去。”

說完這話,她當真脫了鞋子,窸窸窣窣爬到了沙發上,攥了個抱枕在懷裏,仿佛真是累極了、困極了,沒過幾分鐘就呼呼大睡。

卞睿安放空大腦,靠在床頭坐了半晌。跟時微共處一室,連病房裏的空氣都變得不太一樣。

他轉頭看她。單單薄薄的身子蜷縮起來,用抱枕遮住臉,一長一短地呼吸著,很像加州那只山貓,或者說,是那只山貓像她。卞睿安總在寂寥無聲的夜裏,隔著玻璃,長久地望著那只野生動物,腦子裏什麽也不想,就只是望著。

卞睿安移動沈重的身體,挪到了時微面前去。他牽起堆在沙發一角的空調毯,輕輕蓋在了她地身上。

嘴上說是來照顧病人的,實際卻還要讓病人給她蓋被子。卞睿安心想,大概除了時微,身邊也沒有誰能幹出這種“缺德事”,但他不僅不覺得惱。

可能就是賤吧。他喜歡這份依賴裏的熟悉感。

卞睿安回到床上,沒多久又半昏半睡地失去了意識。時微緊攥著手裏的抱枕,不敢發出聲音,沙發之上被她哭濕了一大片。卞睿安對她太好了,好得讓她眼花、好得讓她心碎,好得讓她替他感到不值得!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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......

每次大哭完時微都會睡著,今天也不例外。她和卞睿安倆人都是被醫生進門查房的動靜吵醒的。睜開眼睛,時微胡亂抹了把臉,淚水早都幹了,但皮膚非常緊繃。想來多半頭發也亂糟糟,實在沒臉見人,她半躲半逃地溜進了洗手間裏。

等她洗完臉出來,病房裏就只剩下一位護士了,她剛把針頭推到卞睿安胳膊上,俯下身子,輕聲叮囑著什麽,護士完成手頭地工作,回頭看到時微,笑微微跟她點了下頭,就走到門口,把門帶上了。

“睡醒了?回去吧。”卞睿安靠在床頭說。

“說了不走的,不能言而無信啊。”時微耍賴似的,一屁股坐在了椅子上,拿出手機百無聊賴地東戳西點,她很抗拒與卞睿安有眼神交流,生怕一不註意視線對上,卞睿安就又會讓她哪來的回哪去。

死皮賴臉到這個份兒上,真是時微前所未有的體驗了。

卞睿安在醫院住了一天,第二天輸完液就待不住了,心裏裝著事,說什麽都要出院。孫飛昂勸不住他,時微現在不敢勸他,於是就默不作聲地,從醫院,跟到了家裏去。

卞睿安回家就關到書房裏,忙工作、打電話。時微跟孫飛昂在偌大的客廳裏大眼瞪小眼。末了還是時微先出聲:“算了,你勸不住他很正常,這人平時講道理,一旦執拗起來,那就是個驢脾氣。”

孫飛昂心事重重的:“剛好一些又可勁兒造,我怕他出問題。”

時微想了想說:“居家辦公吧,我在這裏盯他幾天。拋頭露面的事,你替他做。”

孫飛昂探出視線往書房方向望了眼:“他能同意?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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時微低頭擺弄著手指甲:“放心吧,撒潑也好,打滾兒也好,我鐵定把他留下。”

在時微直楞楞的眼神註視之下,往後幾天卞睿安果然都沒有出門。

他在家裏忙工作,時微無聊至極,甚至還研究起了做飯,這件事沒有想象中那麽難,網上教程一大把,只要不是文盲能認得字,依葫蘆畫瓢,很容易就能做出一頓正經飯。

卞睿安每天起得比公雞早,那個時間時微還在睡夢中,管不了他。但晚上就不一樣了,卞睿安徹底喪失了熬夜機會,只要超過二十二點他不出書房,時微就會直接拉下電閘,一起迎接家裏的黑暗與靜默。

卞睿安被她氣得又想罵人又想笑,最後一言不發地,打著手機電筒,去把電閘恢覆原樣,然後老實回到臥室睡覺了。

前後三天時間,時微和卞睿安攏共就說了不超過十句話。

第四天早上,時微吃過早飯就開車走了,卞睿安打完工作電話出來,沒瞧見人。坐在沙發上準備抽根煙,這才看到煙灰缸底下壓著一張a4紙,上面密密麻麻的,寫滿了字:

唐總監有事找我,先走了。

早餐在桌上,記得吃。冰箱裏還有個昨天烤的巧克力瑪芬,巧克力我是翻倍放的,成本挺高,一並加熱吃了吧,別浪費。

客房被我搞得很亂,被子沒疊,穿了你的襯衫也沒洗,但我也幹了挺多活兒,我幫幫你,你幫幫我,咱倆就算扯平了吧。

這幾天在建州閑得慌,你知道我腦子停不下來的,所以橫七豎八地想了許多。我把舊賬翻了個底朝天,埋怨了許多人,將他們拉出來鞭打了千萬遍,打到最後,心累了、腦子空了,忽然發現,走都走到這裏了,再費勁去追溯往昔,其實也意義不大。

總被過往的繩索桎梏手腳,聽上去,也怪沒腦子的(我說我自己,沒說你)。

咱們始終得往前看,得往前走。我這話可能有點站著說話不腰疼,畢竟許多事情不是我親身經歷,但道理就是這麽個道理,你不高興也得承認。

人世間天高海闊的,咱們還有很多好日子可以過,還有很多好風景可以看。我希望能陪你久一些,也希望你能陪我久一些(懂我的意思吧)。

今天晚上沒人拉你電閘了,你自己看著辦。

這些話當你面兒我說不出口,只能這樣寫給你,看完你也千萬別找我聊,我怕尷尬。

本來只打算寫兩句話,寫來寫去,怎麽搞得像是一封信似的了......信的末尾不是一般都會落兩句祝福語嗎,但運氣好壞是老天說了算,我來說就顯得有點虛,所以就給你個承諾吧:

你家那些利益糾紛、恩恩怨怨我保證不再過問、更不再插手了。我知道,之前我就做過口頭承諾,並且沒有遵守諾言,但今天這是白紙黑字,分量不同,你再信我一回。

最後,別生氣了。

巧克力瑪芬一定要加熱,中間會流心的。

卞睿安拿著這封信,呆呆站了半晌,放下了手中的打火機。他走到廚房,打開冰箱,巧克力瑪芬正好放在中央,蛋糕的旁邊赫然還躺著一顆海鹽巴旦木口味的太妃糖。

他把糖和蛋糕一並拿出來,放上島臺。心裏有個聲音還在覆述著時微那封信的內容,頭腦也在跟著心聲飛速轉動,卻又好像因為轉速過快,模糊了神經與視線,連他自己都看不清楚,當時當刻,他腦海裏究竟在想著什麽。

只是眼睛很酸,非常的酸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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